喜欢喝酒的警察是自我麻痹还是自我消遣
2018-03-29 16:32:28 点击：
十几年前，我在派出所蹲坑做一组报道时，曾经跟警体验过一段生活。
那时带我的是一个老警，姓赵，岁数差不多四十七、八岁吧。
老赵人好，业务也精，肚子里的故事数也数不清。但他不爱说话，对我一本正经的采访有着本能的抗拒。
后来熟了，我发现他有一个小毛病：爱整俩口。
下了班，或者一个案子完了，他喜欢找两三个小兄弟，去路边小摊撸点串，喝点小酒。
晚上见我没事，老赵也喊我一起去。几杯酒下肚，陌生感消失了，心理防线没有了，他能从他办的第一个案子开始讲到他怎么拍桌子骂所长，几个小时都不重样。
后来在警队呆的时间长了，接触的警察多了，发现类似于老赵这样爱喝点小酒的警察真的挺多的。尤其是基层民警更甚。
比如，有时候加完班和同事们吃点夜宵，喝点小酒；有时候破个案子，高兴了，小小庆祝一下；有时候即便没事在家也要整两口。
警察为什么喜欢喝酒？
这个问题我曾经不止一次问过许多警察兄弟，他们几乎无一例外地回答：放松一下。
警察的放松真的需要靠酒来支撑了吗？还真是。
一、人困马乏的需要
说句公道话，无论是基层，还是机关，几乎所有的警察都在疲于奔命，超负荷运转。尤其是有重大安保活动时，一连几天甚至几个星期回不了家都是常态。一两个月休息不着也是常有的事，更别说周六周日休息了。
我曾亲眼见一个老娘去派出所找她当警察的儿子，说一个星期看不到人影，是不是出事了？也曾亲眼看到警察的孩子去所队给爸爸送换洗的衣服。至于妻子打来的“还要不要家？”“再不回……”等质问和威胁的电话更是不胜枚举。
挣钱不多、生活不规律、经常缺少睡眠、吃饭常过点，工作还常常带有危险性，这就是基层民警的日常生活。我们从电影、电视中看到的警察都是精力充沛、潇洒英俊、无所不能。实际上，现实生活中他们有更多的疲惫、无奈和烦恼。他们是凡人，但是，却常常不得不牺牲凡人应有的许多生活内容，甚至不得不牺牲自己的健康、乃至生命来履行自己的职责。
如果你仔细观察一下，你会发现有几个警察气色是好的？有多少警察患有精神类疾病？有多少警察患有各种各样的职业病？看看每年警察牺牲人数的报道，一多半是心脑血管疾病，过劳死的。
基层民警有多少神经衰弱的肯定没有人统计过，反正比例肯定少不了。该睡觉的时间得熬夜巡逻抓人问案，困极了靠一根根抽烟扛着。等完事了，天亮了又睡不着了，这滋味得多难受啊。怎么办啊，喝吧，喝完睡得香，解乏！
有人说，不会吧，有时间可以干点别的啊，比如跑步打球。什么？别逗了，工作就把人累得半死了，哪里还搞得动！那外出旅游呢？抱歉，真没时间。看书学习呢？别，你还嫌警察打各种报表台帐少啊？！
二、对人信任的缺失
警察一般很难信任他人。这个很容易让人理解。
警察每天面对的人和事，是正常人很难遇上的。如果你是警察，那么跟你打交道的人，可能十句话有九句话都是骗你的，尤其在办案时。这是一种本能或者下意识，比如说三个人去抢劫，谁动的刀，谁伸手抢，都会本能地避重就轻，掩盖真相。而警察就要在这谎言中辨别真伪。长期面对谎言、骗局，长期面对假、丑、恶，人的心态谁都会变，怀疑一切，可能就成了一种职业病。
不信任人，对人不友好，在警察来说是根深蒂固。因为假丑恶堆积在四周。为什么人们到派出所去，看到的警察都是绷着脸，好像谁欠他钱似的？原因主要就在这里。警察往往游离于正常人和精神病人两个状态之间。警察如果做心理测试，估计一半以上都有心理疾病。
而这时，喝点酒，面对着信任的同事，说点心理愤懑的话就成了常态。有时候感觉辛辛苦苦，抛家舍业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，可就是得不到认可和理解，又没地方倾诉，怎么办，喝吧！叫几个哥们，基本上都是同道中人，一醉方休，发发牢骚，这心中的苦闷好像也没什么啦有木有？
三、工作压力的增大
警察的工作压力有多大，没干过警察的人还真难以想像。
一方面是警察职能的泛职业化。基层民警除了每天面对各种警情、抓人破案指标、安全保卫勤务、清理专项整顿等等，还有各类台帐、各种报表、汇报材料、学习体会等等；另一方面，改革开放以来，刑法规定的罪名已经从70几个暴增到400多个，罪名增加意味着什么？意味着社会犯罪的增加。增加多少？增加了至少四倍。刑法要规范和调整的社会行为面在扩大，但警察增加了多少呢？从原先150万增加到200万。全世界警察跟人口的配置率，通常是千分之五，我们国家才千分之一多一点。
举一个简单的例子：在派出所工作的民警，平均每隔四天就要上一个“全天班”，即值晚班。因为人少，即使值班，次日仍需要照常上班。
在全天班中，他们不仅白天要照常工作，而且，晚上更忙，尤其到夜间更是事情不断。因为这一时间段正是人们因吃饭喝酒滋事、打架斗殴、伤害、拦路抢劫等案件的高发时间。案件发生在前半夜，但处理完就要延续到后半夜了。不管后半夜几点钟躺下，次日早八点还要照常上班。
如此循环，对民警们来说已是最“正常”的生活了。一旦管区内发生了较大的刑事案件，一旦获取了某一重要的侦查线索，那么，就连这样的“正常生活”也享受不到了。任何一起刑事案件，从接报案、立案到侦破，少则几天，多则几星期或数月，有的甚至几年。每侦破一起案件都要经过调查访问、技术分析、跟踪、守候等，然后是抓捕、讯问、寻找受害人（或亲属）、补充有关证词、证据，整理材料等阶段，这些活动往往又是一个连续的过程。此外，还有法律程序时限的要求，因此，某一案件一开始，民警的工作就没有白天与黑夜之分了。这些工作的苦衷若非亲身经历实难理解。
而随着工作量的增加，是考核项目的水涨船高。而考核意味着领导政治生命的升迁，往往是层层加码，到了基层，这指标完成起来要多难就有多难。再加上长期工作的不规律、家人的不理解、埋怨，领导的不肯定，批评，警察的心理压力大大高于常人。
现在全国警队都提倡从优待警，每年安排民警体检，可是我没有听说过哪个警队在体检中增加心理测试项目。如果有，绝大部分的警察心理都会异于常人。
4、心理疏导的缺失
我们看香港电影《无间道》，里面有一个镜头曾让我们羡慕不已：警察在开枪后，警队会派一个专门的心理辅导师来给他做心理疏导，陪你聊天，让你从那种突发事件中慢慢平息下来。
我记得我第一次出一个杀人现场，那种血淋淋的场面至今让我记忆犹新，十几年过去了，仍然让我刻骨铭心。
心理学上这叫心理创伤。
但这个问题我们一直忽视，连研究都很少，很苍白。如果中国一个警察开枪，不仅面对着开枪的压力，还有隔壁公司的调查报告。警察只能靠自己的个人力量去消化自己的心理创伤，长期沉淀的结果，就是心理异常。
中国警察每年牺牲的人数都在三四百人以上，也就是说，每天太阳一落山，就有一个兄弟和我们说再见了。受伤、被辱骂、被撕打、被投诉、被恶意举报的更是不记其数。这就让警察难免形成一种非常强的戒备心理。
戒备心理强就不爱说话。警察所受的职业训练也是言多必失，甚至言则必失，保密的最好方式就是不说话。不和人沟通，有事闷在心里，警察的内心注定是封闭的。
警察爱喝酒，这酒实际上是疏解心理压力的一个主要管渠道，酒可以麻醉人，喝酒的那一刹那，迷迷糊糊是最舒服的一段时间，否则人会崩溃的。在酒精的作用下，人的承受压力能力会倍增，天塌下来也不怕有木有？
五、警队文化的传承
警察从部队中脱胎而出。
战争年代，壮行酒，甚至战后的酒都是激励士气的一种办法。
警队其实是仅次于部队的一种组织形式。
出生入死靠什么拧成一股绳？除了警队的组织、职业、纪律外，恐怕靠的就是相互的信任。而酒正好是最好的媒介。不管是迎接新人还是欢送战友，不管是破了大案还是谁家有喜事，一杯浊酒喜相逢，几杯酒下去，哥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就近了，团队凝聚力瞬间爆棚，一起出生入死、摸爬滚打都不叫事儿！
清网行动时，我曾亲眼看见一个公安局长迎接他归来的战友，战友们风餐露宿几十天，风尘仆仆押解着嫌疑人归来，一个个胡子拉碴，头发老长，局长看了，心头一酸，说：兄弟们，今晚必须不醉不归，我个人请客……
晚上，几个大老爷们几杯酒下肚，抱头痛哭，肝肠寸断，也壮志在胸，豪情万丈。这里既有千辛万苦后的劫难重生，更有职业的使命光荣。
这是警队里特有的文化，酒是表达感情的一种方式。
而现在，警察喝酒的机会也在减少。每次安保任务，紧随而来的肯定有一条禁酒令。战时，所有的警察都会理解。但也有的公安局更甚，出台了平时喝酒报备制度，工作之余在家喝酒也要报备。我下了班，喝点小酒，还要层层报备等候领导批准，谁还有闲心去喝这点小酒？
我很怀念老赵，想念他街边小摊上的故事。只是这样的机会越来越少了吧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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